故乡的白菜白菜，有什么稀奇呢？白菜实在是没什么稀奇的，它实在是太普通了。故乡的白菜有什么稀奇的吗？故乡的白菜也没什么稀奇的，如果硬要说一个故乡的白菜的特点，那便是，它的价格极其便宜，我们强调一件物品价廉，便常以“白菜价”形容。故乡的白菜如此平平无奇，我还是要忍不住写一写它。它实在是我童年的冬日里相依相随影子般的存在，也是如今我一日三餐里时常出席的主角或配角。应该说，八九十年代，华北平原上的冬日里铺天盖地的都是白菜。有自己家的菜园子的，秋收过后不久必定点下白菜种子。白菜易活易长。转眼间，一粒小小的种子便会钻出温润松软的土壤出落为一株小小的绿苗，一株小小的绿苗不出两个月便能长成一颗包心紧实根白叶脆的大白菜。大白菜易存易用。白菜喜冷怕热，家家就将菜地里所收的近百颗白菜整整齐齐地码放在自家院子里，飘雪的时候，上面盖一层塑料布即可。白菜易存放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外层的帮叶如同忠诚而不吝牺牲的将士般守护着里层的部分——外层枯萎生斑，里层依旧白，绿，脆，水分始终饱满。寒风凛冽，大雪纷飞的日子里，没有其他的新鲜蔬菜，主妇们就在院子里拎一颗白菜，毫不疼惜地扯掉几层外层的叶子，留下白白绿绿，干干净净的部分，有时候连清洗都可以省掉。在我童年的记忆里，白菜就是故乡的冬天菜蔬里的绝对主角儿。白菜可以炖，可以凉拌，可以蘸酱，可以入火锅，可以做馅儿……这简直就是生活版的《诗经》！哈哈哈。炖白菜，多数时候就真只是放了油、酱油与盐，咕嘟咕嘟地炖。我妈妈的一句话到现在还总萦绕在我耳畔：“白菜不好熟，得多顿一会儿。”白菜本身含水量就大，再加水炖半天，等到“熟透”，菜叶菜帮都已是软塌塌的，除却咸味，鲜味寥寥——现在想来，白菜本身的鲜味早已被水稀释至无了。怪不得那时候一提吃白菜，孩子们便无奈地皱眉头，甚至打心底里就看不上白菜。那么多年，还真是冤枉了这朴实无华的平民蔬菜，不是它本身不美，是我们的料理方式出了问题。炖白菜，也有高配版，那便是加了猪肉、粉丝或豆腐炖。粉丝与豆腐都不是什么值钱的菜，但它们吸收了菜汤，无形中似弥补了错误料理方式带来的鲜味损失，抬高了白菜的地位。我记得我少年时代，在我的故乡，炖鸡多为清炖且水放得少，炖至鸡肉熟后，鸡汤所剩很少，此时我们多会加入许多的白菜叶继续炖一会儿。如此做法一举两得。一得：鸡肉贵，白菜几乎等于不花钱，白菜的加入使菜量瞬增许多，且一锅之内，菜肉兼具。二得：鸡肉白菜相得益彰，鸡肉借了白菜的清香，滋味绵长；菜叶吸收了鸡汤的荤香，鲜味厚重浓郁，大有与开水白菜的媲美的架势。那时的鸡是累日累月，在风霜雨雪的洗礼下成长起来的，即便清炖，也是香气四溢，现在写来，清炖鸡与白菜的美妙味道似乎就荡漾在舌端，令人口水直咽。凉拌白菜要比炖白菜讲究。多取菜帮，切成极细极细的丝，热油爆香花椒粒、辣椒段与香葱丝，趁热加入生抽与香醋，调味汁凉下来，倒入白菜丝，迅速颠锅，确保每一根白菜丝都能沾到调味汁。为防止白菜出水，切忌用筷子搅来搅去。凉拌白菜，不仅要调拌迅速，吃也要及时——也是为了防止白菜本身水分析出。在我的故乡，夏末时候，几乎家家都会做一瓮的西瓜黄豆酱。入冬后，本年的酱便可炒来吃，炒好后的黄豆酱色泽红润，咸鲜可口。白菜洗净，切成大小适宜的条状，白菜味清甜，再蘸一点黄豆酱，最是下馒头。白菜当然可以做馅儿，包子馅儿、饺子馅儿、饼馅儿皆可。白菜，百搭。白菜猪肉馅儿当然好吃，白菜鸡蛋粉丝再洒点胡椒粉调馅儿，那味道也是很迷人的！跨过长江，青菜取代白菜成为寻常百姓家的“主菜”。与江南地方不同，青菜，在我的故乡，是包含了一切颜色的蔬菜的——它是总称，而非专称。吃了六年多，青菜依旧没能取代白菜在我心中的位置，哎，就饮食而言，我是永远做不了故乡的叛徒的。我常常在菜市场或蔬果店买一颗大白菜回家。对，到了扬州，白菜成了大白菜，相比青菜，它真的大。每次买白菜时，我都会默然一笑：在我的故乡，如果不种白菜而需要买来供日常所需，那可是一次性十几颗几十颗地往家拉的啊！再看一斤白菜两块钱的价格，我买一颗白菜的钱，在我的故乡足够买十颗了！最初往家里买大白菜时，婆婆很难想象我用它来干什么：“我们这儿黄芽菜（大白菜），人都不吃的，以前都拿来喂猪……”有一时，我竟然觉得我的白菜连同我的故乡受到了亵渎。当然，最后，我以我的实力征服了全家的味蕾。白菜，越过南北差距，跳出时间囿固，成为我家饭桌上的“菜王”。忽然想起鲁迅先生在《藤野先生》里写道：“北京的白菜运往浙江，便用红头绳系住菜根，倒挂在水果店里头，尊为‘胶菜’。”我也算是在我们一家范围内，为白菜赢得了“尊贵”的地位。最近看书，得知白菜竟还一个名字——菘。我在心里默念一遍“菘”，一种恍惚摇晃心间：这白菜价的白菜，这抗寒耐冻的白菜，这曾经喂养了我故乡寒冬的不起眼的白菜，竟也生得这般浪漫，这般诗意！菘，不知何时化作白菜，落入凡间，陪伴我们走过一个又一个平凡朴素的日子。她真值得我写两千个字，为她的诗意，为她的朴质，为她陪伴我走过的日月。的迩思遐想小文章，小美好欢迎您
